杨晨晨坐在秀人网的编辑室里,盯着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的 21 分钟混剪视频发呆。画面里是三年前和老毛、老姜在海边拍的写真,三个女孩穿着同款白裙子,在镜头前笑得没心没肺。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落在键盘上,像极了那年夏天火车轨道旁的光斑。漫长的时光仿佛缓慢流淌的长河,杨晨晨觉得自己就站在岸上,无能为力地看着倾盆暴雨冲刷着过往的痕迹,直到一切消逝、殆尽。
绿亦歌说过:“我们告别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段再也无法回去的时光。” 杨晨晨把这句话设成了电脑屏保,每次编辑完新的写真图集,都会盯着这句话看很久。
老毛和老姜是与杨晨晨相伴了很多年的朋友,而讲起她们的相识,总带着点荒诞的喜剧色彩。上小学的时候,班里有三四个胆子大的女生,经常组团向高年级同学 “抢劫”,老毛是那堆人里的老大。那天午后,杨晨晨在去商店买冰棍的半路被她们拦住,懦弱的她乖乖交出了口袋里的五块钱,看着她们拿着 “胜利品” 换来了三支绿豆冰棒。放学后,她哭着跑回家告诉了妈妈,第二天老毛就被班主任在全校大会上狠狠批评了。时隔多年,老妈还是会拿这件糗事调侃她:“明明比人家高半头,还吓得直哆嗦。” 也许命运就是爱捉弄人,被欺负的杨晨晨,后来竟和老毛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。
年少轻狂的她们,总喜欢无所畏惧地去冒险,在以青春盛名的岁月里,触碰了数不清的疯狂。以前杨晨晨和老毛家离得不远,她家后面是一条火车路,安静的漫漫长夜里,总能听见火车呼啸而过的奔腾声。杨晨晨和老毛最爱沿着陡峭的斜坡爬下去,被风吹日晒的岩石表面有些松动,几粒石子滚落到阴沟里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在高处的看台上,她们拾起石子向火车厢丢去,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高声呼喊:“喂,你好啊 ——” 拖长的声音飘到对面的山谷,又荡回来,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。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,她们真的在货运火车上看到过坦克,墨绿色的钢铁躯体在夕阳下泛着冷光,余晖轻轻洒在三个女孩的瞳孔里,远去的目光随着柔和的暮色融进了黄昏。
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拥有一段无法抹去的黑历史。曾经的她们,喜欢跟着潮流笨拙地打扮自己,如今想来,那些幼稚的造型简直是 “非主流” 的典范。某年夏天,杨晨晨头脑一热,拉着老毛和老姜去饰品店打了四个耳洞。后来她又怂恿老姜,在她生日那天送了一对星星耳钉。只是还没等耳朵消炎,老姜的耳洞就全都堵了,杨晨晨和老毛总戏谑她耳垂 “超级无敌厚”。老姜后来又尝试过几次,最后终于死心了。而杨晨晨送的那对耳钉,据说还躺在老姜家梳妆台的抽屉里,在泛黄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,被岁月镀上了斑驳的痕迹。

很久前,杨晨晨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了,毕业后的她们也各奔东西。老毛去了南方学服装设计,老姜留在本地当老师,杨晨晨则成了秀人网的编辑,每天和写真、视频打交道。前年暑假,杨晨晨特意跑去老姜家,许久未见的她们,仿佛昨日才刚分别。三个女孩挤在同一张床铺上,裹着同一条被子,诉说着怎么也讲不完的心事。杨晨晨说自己喜欢上一个摄影师,明明互相喜欢,却总在不断伤害彼此。老姜抢过她的手机,直接拨通了那个男孩的电话,把杨晨晨的心里话一股脑全说了出去。在她缺失勇气的时候,她们永远是最温暖的依靠。回去的路上,老毛和老姜一起送她去火车站,大巴缓缓驶离时,杨晨晨从后窗望着她们的背影,直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里,眼泪才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
再后来,她们也一起来找过杨晨晨。两个路痴在秀人网楼下绕了三圈才找到入口,手里还提着老姜亲手做的饼干。只是从那以后,她们终究很少联系了。杨晨晨偶尔在朋友圈看到她们更新的日常:老毛设计的衣服登上了时装周,老姜晒出和学生的合影,她也只是在底下点个赞,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。岁月磨出的隔阂,像编辑视频时不小心加上的马赛克,模糊了曾经清晰的轮廓,她们都无法逾越,只能妥协于身边的朋友渐行渐远,回天乏术。
前几天,杨晨晨收到一个快递,是老毛寄来的。打开一看,是一件印着火车图案的 T 恤,附了张纸条:“整理旧物时看到的,想起你总说要拍一组火车轨道的写真。” 杨晨晨把 T 恤贴在胸口,仿佛还能闻到那年夏天的青草味。她打开聊天框,输入 “下周有空吗”,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,换成了 “衣服很喜欢,谢啦”。
窗外的天空一贫如洗,蔚蓝得深沉,只是再也无法映照出那年夏天并肩的三个女孩。杨晨晨关掉循环播放的视频,点开新的文件夹,开始编辑一组名为 “时光回声” 的写真。模特在镜头前演绎着不同的青春故事,而她的思绪,却早已飘回了那条火车轨道旁 —— 那里有三个女孩的笑声,有石子滚落的脆响,还有火车远去时,留在风中的回声。
杨晨晨知道,有些时光注定只能存档,无法重映。但那些刻在生命里的痕迹,就像秀人网服务器里的备份文件,即使不常打开,也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就像此刻,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,耳机里恰好响起当年老毛最爱唱的那首歌,旋律里藏着的,全是回不去的旧时光。



